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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8:中国作家采访印象

1999-03-03 来源:中华读书报 □王洪 我有话说

星夜洞箫与晴空一鹤

三月份采访的作家是两张,即张贤亮和张洁。这两位作家,恰像是中国古典文化中的儒道互补,一阴一阳,一进一退。这倒不是巧合——两位正是一男一女,而是他与她的风格恰恰极端相反。

静夜中采访张洁,就像是幽怨秋风,星夜洞箫,青灯古寺,像是月光下波动的江水,充彻着生命短暂的悲哀与人生的哲思;而上午时分采访张贤亮,则像是夏日里灼目的阳光,像是排云而上的晴空一鹤,像是登泰山而览众山之小。张洁的老庄式的退避与张贤亮李太白式的政治豪情,恰成互补。

张洁是电话采访,未睹容姿,但她的作品却给予了我某种古老的情爱国度的感受。张贤亮的《绿化树》,我是在八十年代读研究生时读到的,使我感受到一种生理的压抑与性的饥渴,所以潜意识里觉得张贤亮也许其貌不扬。路上我对同行的女记者张西这样说。张西说,哪儿呀,张贤亮风度翩翩,是个美男子。所以,一见面我就直接对张贤亮开玩笑说,张西说你是美男子。张也确实是风度翩翩,高大的身材,穿着时髦的绛色衬衫,未着西装而有西装革履之感,性格豪爽,容颜一点儿也见不到岁月的风霜。这事儿也奇怪,这一代人苦头没少吃,怎么一个个大都是雄姿英发的,大概是理想主义的一代,精神面貌好的缘故也未可知。

张贤亮对于我的赞美十分开心,大笑不止,采访也很顺利。但他谈论国家政治似乎比谈论文学更感兴趣。此外,他对自己的书法很有自信,以后,我向他要了一幅字,高悬堂上,一看还真是不错。

徐坤与徐小斌

徐坤大概是我接触到的最为年轻的女作家了,我们是在作协举办的春节联谊会上第一次见面的。

大概是由于年轻的缘故,此前采访的作家终有一种隔了一层的感觉,徐坤则不然,她能使你很快进入一种朋友之间无拘无束的语境。所以,在去作协赴会的前夕,就独独与徐坤通话,约好在作协见面。在采访了邓友梅、陈建功、高洪波几位作家之后,我开始楼上楼下地寻找徐坤。看来,徐坤的知名度很高,都说认识她,有几位说刚刚见到她,并向我描述徐坤的形象,说是很年轻的样子,梳着男孩儿短发。

终于在某个楼层见到了徐坤,真是年轻,红润的脸,看不出是否化过妆,我觉得她也不用化妆。她似乎穿的是件皮夹克。作协大楼里温度高,皮夹克拿在手里,穿着红毛衣,显得脸色更加红润。

我们一见如故,她领我一一见过一些作家,张抗抗似乎就是她给我引见的。还有徐小斌。二徐之间关系甚为亲密,互相以姐们呼之,我也就自然成了她们姐们的哥们。

我开车送走张抗抗之后,就和徐坤在车上闲聊起来。聊文学,也聊个人的身世。徐坤的经历较为单纯,她是六十年代出生的,大学之后又读了研究生,现在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工作,一边从事学者的研究工作,一边写作。前几天我刚刚和王朔闲侃过,他说“文革”那一年他正上小学一年级,是个小流氓,言外之意,如此年代,除了小流氓还能培养出什么人来?我也自以为发现新大陆似的,得出了王朔现象的产生原因。可是,现在一回想徐坤,徐坤与王朔大致是一个时代的人,就算是徐坤上学时“文革”已经发生几年了,可“文革”也没那么快就结束了呀?

徐坤文文静静的,绝对是那种能坐得住板凳的人。“文革”中长大的一代,既会有王朔,怎能又有徐坤?

徐坤一方面能使你很快就成为她的朋友,使你对她无话不谈,另一方面,她在启动了你的话匣子之后,就会静静地倾听你来讲述你的故事。如果你想走进她的世界,也并非易事。关于她的生活情况、写作情况、内心情感等等,你只能得到皮毛。我集中精神谈话,以至于我的车在北二环路上绕来绕去。

徐坤敏捷,常让我有“出口秀”的感觉。比如我在电话中和她谈对于作家文化素质的忧虑,她接口就说:“这就对了,以后读书就应该是读书人的事儿了。”让你觉得你论证半天的事情,还不如她的一句话爽脆。

还有一次是世界杯开幕式前夕,我拨通了她家的电话,她刚刚喝了两瓶啤酒,微带醉意,大有几分李太白醉酒出口成章之感,你就觉得字字珠玑,句句堪点,余香满口,话意警人。其中的对话笔者已经写入《举世狂欢》一文,恕不赘引。

徐坤很用功,白天时,时常掐去电话,大概是专心写作。但我悄悄地有些为她担心,觉得她太苦了自己,太给自己无端施加压力,这样反而会使自己处于困惑,一种进退维谷的困惑。当然,作家们几乎每人都会有这种困惑,每一次的困惑,都时常孕育着新的一次飞跃。但太长时间的困惑,也会步入歧途,就像是九段高手想得太多太远,反而走出了一步昏着。

徐坤,悠着点儿,放松了之后感觉就会找你。

大概是由于徐坤正处于困惑中,不够放松,而徐小斌则正是“春风得意马蹄疾”,她的文集五卷刚刚由华艺出版。

人说,诗人有赤子之心,有童心,有真率的性格。小说家由于写出人情世故,所以,人情练达似乎也是需要的。当然,就人类社会的各个阶层来说,作家是人类的诗人。你与徐小斌接触,一方面,你会嫉妒她的知识结构,羡慕她的对于西方文化、玛雅文化、人类各种文化的研究,羡慕她对于戏剧、电影、绘画、音乐等各种艺术的研究。另一方面,徐小斌作为学者型的作家,却是个极端的性情中人,你给她去电话,是可以不分时间,不做任何心理准备,而且,你也只有在这种自然人的状态下与她交往,才能成为她的朋友。

徐小斌与徐坤一样口才极好,但是徐小斌似乎不擅长在公众场合露面,前些时日,我看到电视台播放记者对她的采访,与她平日给我的口似悬河、妙语如珠的感觉还是有些不一样,大概还是与她的那种自然人的性格有关。需要一种看不见镜头的镜头,才能摄出真实的徐小斌。

徐小斌的个人感情经历,一定是曲折而丰富的,在她的《双鱼星座》等作品中都可以影影绰绰地略窥一二。这一点,与她的知识结构结合,就形成了她的近似李贺的那种瑰奇谲怪的风格。

至少我是这样臆测的。

王蒙:不写性

在北戴河海滨采访王蒙,历时两个小时。王先生处于极好的状态,思维敏捷,条理清晰,话题一打开,就像是打开开关,壶中的水就会汨汨地涌出。他的讲话速度使你觉得正合适,不用打断他的讲话,只静静地记录就是了。话题的范围很宽,后来发表的时候,由于版面所限,其实只是前半部分的谈话记录。

王蒙的创作实绩、思想深度以及学识的广博等各个方面综合起来给予我极深的印象。

但我也觉得王蒙尚未完全发挥出来。

当你读王蒙刊于报端的一些小文章,随意写来,你会叹为观止。

而王蒙的文学作品,离《红楼梦》式的经典传世之作,还差着什么,这是批评家们应该研究的课题。

王蒙告诉笔者说他不写性,说这一点来自家族、家教。

笔者认为,不论是羞于写性,还是耻于写性,对于一位小说家来说,都不能不说是一个局限。因为,人如果离开了性,就难以构成完整的人性。王蒙的“季节系列”,如果说距离经典之作还有什么差距,愚以为就在于缺乏对于人性的深入揭示。

(未完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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